採竹
從主要幹道轉進蜿蜒的產業道路，越往上開，柏油路面漸漸消失，行進中的顛波，使得喝水時把水送進鼻孔也不足為奇。道路兩旁從一株株的翠竹，漸漸變為滿滿一片的翠綠，且不約而同的將道路縮減成單向通行。車窗外竹葉被風吹得簌簌響，落下的竹葉將路面點綴得一片黃一片綠，看下去固然賞心，但每到轉彎處，山崖和路的邊界也變得模糊不清。領我們上山的是卑南族的阿布，一路上心情隨著景色起起伏伏，唯一沒有改變，大概是阿布的車速。
約二十分鐘車程，抵達屬於阿布他家族的傳統領域，陡峭的山坡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竹子，阿布拿著山刀便往竹林裡走去，我拿著鋸子跟在他後頭。『從下面那棵竹子算過來，一直到這邊都是我們的地，以前老人家還會帶著部落的人一起上來，春天種些蔬菜、小米、樹豆，夏天就一起採竹筍，自己吃不完就拿去賣，冬天上來就是採接下來一年要用到的竹子。』阿布邊說邊揮著山刀，往竹子根部劈，約兩到三下，一跟手臂粗的竹子便輕鬆地被他斬斷。反觀拿著鋸子的我，氣喘吁吁連一根都還沒鋸斷。『沒有人拿鋸子來採竹子的啦，竹子有韌性，鋸子下去方向不對，你的鋸子一定被夾住動不了。』我使盡吃奶的力氣把鋸子從夾縫中拔出來，一邊喘氣一邊問：『為什麼是冬天才上來踩竹子？』『春夏竹子開始長，養分比較多，竹子比較甜，容易被蟲蛀，要拿來蓋房子、一定要冬天來採，才不會被蟲吃掉。但也不是冬天的竹子都可以亂砍，太乾淨翠綠的不行，還太年輕。這種表面深綠，帶有點白白的紋路就可以砍。但太老的太脆了也不行。』不僅如此，阿布下刀之前還會的敲一敲竹子，以聲音來判斷是否確實合適砍伐，雖坐擁整片取之不盡的竹林，仍會非常謹慎，以免浪費。
古人採竹的經驗「存三去四莫留七」，意即三年以下的竹子還太嫩，水分多容易發霉長蟲，四年左右剛剛好，超過七年，太老太硬，纖維太粗，不合用。但這種已年份計算的方式似乎並不適用於阿布的族人。阿布的族人除了生活上與竹子密不可分以外，還有一個傳說，一支竹子上下兩端突然裂開，上端跑出一個男子，女生從下端出現，這對從竹子中出現的男女就是卑南族的祖先，可見竹子對於其族人的重要性更凌駕於物質生活之上。
天光漸暗，我們把一隻隻的竹子切成小貨車可承擔之最大長度，以五隻為一捆，再將一捆捆竹子以頭腳交錯的方式固定於車後抖，如此便可克服竹子粗細不一，會從繩子中鬆脫的可能。再三確認竹子已不會再鬆脫後，阿布便先行離去，我心滿意足地駕駛著小貨車慢慢往山下滑行，不知是因為天色已暗還是冥冥中自有安排，狹窄的山路的出口就在眼前，突然後頭傳來一陣令人心驚的爆裂聲，後照鏡裡出現，一支樹枝橫躺在貨車後抖，而竹子則不見蹤影。我望著散落於路旁山坡下的竹子，癱軟的坐在駕駛座上，幸好人車都還在，所幸還稱得上竹「爆」平安。